第46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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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种角度来说,孩子就是她们后半生的尊严和资本。头脑好的,比拼学习;学习比不过,就比特长;特长比不过,就比体育;体育比不过,就比外貌。苏静、陈海莲、梁淑华她们不就是如此吗?她们的孩子,总有一样值得骄傲吧?但我呢?如果我的儿子就是这个畸形儿,有哪一方面可以拿出来比?”
  “十几年前,我就预见到这件事了——我会跟一些同为妈妈的女人成为朋友,而我们聊的话题,百分之六十都是围绕自己的孩子。我会看着她们在我面前炫耀,谈论孩子取得的成绩和具有的优势,而我只能在一旁自惭形秽,暗自心酸。不,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可能让这一幕发生。”
  “所以,出于虚荣心,你决定把亲生儿子关在地下室一辈子。只要没有这颗‘坏棋’,你就永远不会输。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天生就畸形、残疾、弱智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并没有选择把孩子永远藏起来不见人——为什么你会这样做呢?”陈娟问。
  “做出这样的事,也许跟我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系吧。我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我是独生女,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我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所有人看到我,都会称赞我的皮肤和样貌,父母自然觉得十分骄傲。也许是为了维持这份虚荣心,他们对我十分严格,要求我一定要成为大家闺秀,在任何方面都要尽善尽美。他们严格控制我对糖分和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不准我吃任何含有脂肪的食物,送我去学习钢琴和古典芭蕾,教我穿衣搭配,让我保持优美的身材和秀丽的外表。学习方面,他们也要求我拿全班第一乃至全年级第一。”
  “我虽然聪明,但也不是全校唯一聪明的人,做不到每次都考第一,每当这种时候,我妈妈就会非常失望,然后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雪妍,你是我们见过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你也是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你一定要让这份骄傲维持下去。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到;别人能拥有的东西,你也一定要拥有。只有这样,你才能站在金字塔顶端,成为人生赢家。’”
  “小时候,我不太明白父母,特别是妈妈,为什么对我要求这么高。后来渐渐明白了,妈妈的妹妹,也就是我小姨,就是她口中那个‘家族的骄傲’。和小姨相比,妈妈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还是学习成绩和未来的发展,都逊色一筹。除了一点——小姨和姨父的女儿,长得没有我好看,其他方面似乎也比不上我。毫无疑问,这是反击的利器。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也许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小姨面前扳回一局、扬眉吐气。”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十岁那一年,爸妈带我去小姨家做客。妈妈让我挑一条自己最喜欢的裙子,于是我在衣柜里挑选,这时我发现最漂亮的那条裙子,不知什么时候裙摆的地方被烫了个小洞。我犹豫要不要穿它,最后还是穿上了,因为我非常喜欢这条裙子,而这个小洞也不太起眼,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于是我们去了小姨家,吃完饭后,大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姨夸我的裙子好看,这时她发现了那个小洞,说‘可惜被烧了个小洞’,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尴尬,妈妈却当场就变了脸色。回到家后,她问我穿之前知不知道裙子上有个小洞,我说知道,但是影响不大。妈妈很生气,说什么叫影响不大?有些时候,一个小小的瑕疵就可能毁了你的一生!她当着我的面,把裙子扔进了垃圾箱,并对我说:‘以后你的生命中,不能出现这种有瑕疵的东西!’”
  “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我长大了。绝大多数时候,真的达到了我妈妈的标准和要求。实际上到了后来,也不是她的要求了,而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已经被塑造成这样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般的男人我根本看不上,直到经人介绍,认识了靳文辉。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清楚地意识到,我们完全是同一类人,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吧,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跟我这么搭的男人了,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不久后,我们打算生一个孩子,去医院做了产检,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怀孕期间我去做过几次b超,医生说孩子的头好像比一般胎儿要大一些,我们没有引起重视,心想小孩子本来头就会比较大,长大后比例就正常了。”
  “怀孕的每一天,我们都想象着这个小天使出生后可爱的模样。结果孩子出生后,医生把一个畸形的男婴抱到我面前,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我生出来的孩子。后来医生告诉我,经过检查,我的遗传基因出现了变异,有染色体异常的疾病,而基因病变是无法检查出来的,也治不好。这就意味着,我永远不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这个儿子就因为大脑损伤而出现了头部和面部的畸形。听到这话,我和靳文辉如同被一记闷棍击倒了,我们问医生,能不能不要这孩子,比如给他实施安乐死。医生说不行,这是犯法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必须养活他。”
  “当天晚上,我和靳文辉商量了整整一夜,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是在一家私立医院生产的,靳文辉花钱买通了给我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让他们不要透露我们在这家医院生下过一个孩子。第二天,我们就带着这个畸形儿离开了医院。”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困扰了我们很久。我根本不敢把这事告诉父母,我能想象,我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就会原地去世。杀死或者遗弃这个孩子,我们也做不到,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而且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亲骨肉。考量许久后,我们决定把孩子悄悄养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为此,我们离开当时所在的城市,来到南玶市。靳文辉托一个朋友,找到了一套位于郊区的独栋小别墅,这是一爿打造失败的老别墅区,几乎没什么人住在这里,卖也卖不掉。其中一套房子的户主移民到国外去了,几乎没有再回过国。我们跟他谈好价格,长期租这套房子,看中的自然是这个区域人流稀少,加上房子里有一个相对隐蔽的地下室。这套房子是十几年前租下的,并且是私下签的合同,没有通过任何平台,所以无法查询租房记录。”
  “你们最开始是带着靳亚晨,一起住在这套别墅里的,对吧?因为那个畸形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是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必须你们来照顾他。”陈娟说。
  “是的,那时亚晨才一岁左右,根本不知道房子的地下室里还住着一个畸形儿。他快满三岁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不能再让他住在这里了,否则他迟早会发现地下室的秘密。于是我们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搬走了,只剩下畸形儿在地下室里。亚晨离开这套别墅时不到三岁,所以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后,你们就把这个畸形的孩子偷偷养在别墅的地下室里,再也没有让他出来过?”
  “是的。”
  “这么多年,他没有反抗过吗?没有闹着想出来?”
  “老实说,我们当初没有想到他会活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这种畸形儿可能活不了多久,等他死后,我们就悄悄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这么久。至于你问的这个问题,答案是——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智商一直保持在三岁的水平,跟一只小猫差不多。而他出生后不久就住进了这个地下室,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地下室就是全世界,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就算他本人没有这个意识,那你们呢?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其实就算我们不把他关在这里,他的生活又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他不可能像正常孩子那样去上学,跟同龄人交朋友。让他试着融入社会,只会让他遭受身边的人异样的眼光,这对他难道就不是伤害吗?所以让他待在一个永远不会有歧视和嘲笑的小世界里,反而是件好事。另外,除了把他软禁起来以外,我们没有做过任何虐待他的事,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他:给他买各种玩具、好吃的,每周尽量抽出时间去看望和陪伴他——要不是因为这样,亚晨也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
  “好了,终于说到靳亚晨这里了。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陈娟说。
  韩雪妍抬头仰望审讯室灰色的天花板,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来:“这孩子的出现,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是天意。”
  “什么意思?”
  “那天发生的事,直到现在都历历在目。我生下畸形的儿子不久,独自一人来到郊区的公园散心。那是一个工作日,公园里的人不多,一些父母或者保姆推着婴儿车,带着孩子出来玩耍。看着那些健康、可爱、活泼的孩子,我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不禁感叹命运的嘲弄——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为什么上天偏偏要捉弄我,让我无法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呢?”
  “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天色突变,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公园里的人赶紧找地方躲雨。旁边是一个文化长廊,人们纷纷跑了进去。我的包里其实是有雨伞的,但是雨太大了,伞遮不住,所以我也进入长廊躲雨。”
  “这时我注意到,几个避雨的保姆聚在一起聊天,旁边是几辆婴儿车。其中一辆小车里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不到一岁大,皮肤白皙、脸色红润、眉清目秀、模样乖巧,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油然而生的想法是——这要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细看之后,更是惊讶地发现,这孩子竟然跟我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于是,一个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
  “趁着保姆伸手去感受雨点大小的时候,我借着雨伞的掩护,悄悄把熟睡的孩子抱在怀中,然后打着伞快步离开长廊,径直走出了公园后门。我打了一辆车,回到家中,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之后,我已经给孩子洗完澡,放到自己床上了。”
  “等于说,这孩子是偷来的。这事发生在南玶市吗?”陈娟问。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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