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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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将领命大喊传令,可却在此时,对面敌军却在完颜宗泽挥手之后终有了动静,只是他们依旧没有攻城,反倒是突然唱起了歌,那歌声先还只有前头数队人在唱,渐渐的后面的兵勇们也加入了进来,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荡在山谷间,渐渐声震九天,震耳欲聋。接着那列队齐整的前军突然向两边分列,慢慢地有一群衣衫破旧的百姓从军后过来,杨松之极目望去,那竟是一群老弱妇孺,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面色枯黄,饱经风霜,他们互相掺扶着缓缓而来,他们口中用浓浓的乡音唱着思念的歌儿。
  孤江千山远,曲径万谷川,游子异乡慈母盼,梦醒泪沾襟……
  一曲罢他们已站在了阵前,又接着唱起了另一曲,所唱之曲皆是中原腹地一带流传甚广的民谣,而且这些民谣无不是游子在外,慈父慈母,娇妻稚儿寄托思念期盼之情的歌。歌曲唱腔曲调都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和乡情,听在耳中,震在心头!
  而令人更加震慑的是他们望向关中将士们的目光,那是怎样的目光啊,思念,担忧,祝福,盼望……混着老泪,和着鼻涕,流在因岁月折磨而满是折痕的面颊上,叫人看着听着,酸涩的心膨胀地像是随时要爆炸开,可即便这样却也像入魔般移不开眼睛。
  此次被镇国公带进这宁沽之地的数十万兵马皆征自中原腹地,他们随着镇国公且战且退,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致使远离家乡,不能归乡,这皆非他们所愿,都是迫不得已,有家难回。
  他们远离故土,不仅要承受水土不服这样身体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思乡情切,不少兵勇都会在夜里对月流泪,他们之所以坚持据守在这里,一来是不敢做逃兵,怕被抓回军法处置,二来也是恐逃回家乡也不被官军所容,反要连累家人。
  可越是不能归家,便越是想家,此刻耳闻家乡歌声,见着家乡父老对着他们唱起这样的歌,他们如何能不心神大乱,更何况南锦才刚刚打了一场大败仗,兵退关中。杨松之祖籍正是离永州不远的西河县,这乡音他不陌生,故而他初时也被蛊惑了,甚至热了眼眶,待杨松之自歌声中醒过神来,顾目四盼时却见方才还面容坚毅的兵勇们,此刻虽还挽弓搭箭,可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却已满是泪痕,有不少兵勇竟然已不知不觉跟着低唱了起来。
  杨松之岂会不明白完颜宗泽令这些人对着关隘唱歌的用意,他面色大变,然而却无力阻止那歌声飘扬而来,眼见着关隘之中像是染上了一场瘟疫,迅速弥漫起一股悲恸,反逆之情来,他心知军心已乱,再这般下去当真是不战而败。
  因敌军并不在箭的射程之内,他忙传令击鼓,大开关门,主动出击!
  而他将令刚下,岂料外头的敌军却突然掉头竟是一边继续歌唱,一面退军了。杨松之握拳望去,那最后撤军的两队人终将投石机上的麻袋抛了过来,麻袋飞至,完颜宗泽的箭也紧随而至,一箭穿透麻袋上系着的环结,漫天的信件犹如雪片一样分落而下。
  连抛过去十数袋信件,完颜宗泽才冲关隘城楼上高高而立,面色铁青的杨松之高声喊道:“本王体恤关中将士思乡情切,特为信使,捎来书信八千封,杨兄无需言谢。”
  他喊罢朗声一笑,这才掉转马头,指挥后军缓缓退离,而城楼上,兵勇们已乱作一团,纷纷按麻袋上所写大字指明的州郡期许能找到自己家人带来的信件来,有那当真找到的,欢喜难禁,引得其他人更加疯狂地哄抢信件,方才还严阵以待的关隘上此刻宛若闹市,哪里还有半点军营模样。
  “都不准捡!不准碰那些信件!都给本将军放下!放下!”
  跟随在杨松之身边的一名大将怒喝着,然而此刻却无人肯听令,文士站在杨松之身后见杨松之面色复杂只看着这哄闹的一幕也不出声,不由担忧地道:“皇上,这样会动摇军心的,微臣建议将这些蛊惑人心之物尽皆烧毁,谁敢私藏立斩不赦!”
  他言罢,杨松之却像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般,神情凝然不动地又默默瞧了眼那些捧着信热泪满眶的兵勇们,他竟蓦然转身,一言不发地下了城楼。他上得马上,才有一名小兵匆匆自城楼上追了下来,手捧一封烫金信封呈上。
  杨松之接过却见信封上的字正是姐姐平乐所写,他睫羽轻颤,默然接过收入怀中,却并不扬鞭,只盯着马前跪着的小兵,道:“你可想家?”
  小兵一愣,咬了咬牙,到底说了实话,道:“俺离家时俺爹刚给俺娶了一房媳妇,俺娘早逝,俺爹年迈,俺家只俺这一根独苗,俺不怕媳妇改嫁,她就算跟了别的汉子,俺也不怪她,就只怕俺爹养俺一场,老后却无人送终……”
  杨松之闻言面部线条愈加凌冽,小兵惊出一声冷汗,正懊悔说了实话,也许就要小命不保,却闻头顶传来一道轻浅却沉肃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叫他老人家无儿送终的。”
  小兵恍若梦中,待回过神时,杨松之早已策马远去。
  是日夜,位于两座军营间的一处山顶,山风清凉,朗月明照,锦瑟耳听山道间传来依稀的马蹄声,不禁快行两步翘首而望,随着蹄声清亮夜色下显现出一骑孤绝的身影来,见杨松之竟只身前来,未带半个随从,锦瑟心一触。而站在她身后的完颜宗泽已是轻嗤一声,阴腔怪调地道:“单枪匹马,他可真信得过你啊。”
  见他吃味,锦瑟收回目光好笑地微微摇头,这片刻功夫杨松之已到了近前,他勒马望了眼不远处静静侍立的一队骑兵,这才将目光落于锦瑟身上。未言,倒是和锦瑟并肩而立的完颜宗泽抱胸勾唇道:“杨兄,久违了,没想到杨兄如今做了皇帝,行事竟还如此洒脱不羁,单枪赴会,实令本王吃惊不已。”
  杨松之这才转眸淡扫完颜宗泽,自然听出了他口气中的酸意和讥讽来,他却只淡然一笑,目光重落于锦瑟面上,道:“南锦的皇帝没来,今日来的只是她的杨大哥。”
  完颜宗泽听他如是说,目光一眯,几欲再言却被锦瑟扯下了衣袖瞪了一眼,他这才转而露出温柔地几欲溺毙人的笑容来,替锦瑟拢了拢披风,道:“有什么话快些说完,山顶风大,倘使着凉了,为夫可没法向儿子们交待,为夫去那边等着你。”
  儿子才半岁,需要交待什么,锦瑟闻言险些没翻个白眼,暗笑这男人越来越小气,感受到杨松之的目光只觉一阵尴尬,忙推了下完颜宗泽,待他走开才冲杨松之歉意一笑,道:“杨大哥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杨松之翻身下马,瞧着锦瑟亦回以一笑却未说话。他接到的那封信确是平乐郡主所写,信中姐姐并未规劝他任何事,只简单地将她和李冠言已大婚的消息告之,令他勿以她为念。而信中还夹着一纸素笺,却是锦瑟夫妻约他今夜子时此处一见的邀函。
  两人并肩而立,遥望远山近树,半响杨松之才道:“你是要劝我归降燕国吧……”
  锦瑟却扬眉而笑,道:“我听闻杨大哥今日并没阻止兵勇们找寻家中信件,杨大哥心中自有决断,又何需我相劝?”
  其实自燕国立足稳定后,南锦政权便注定是历史长河中的瞬杀烟花,长久不了。完颜宗泽在闵人的帮助下驱南锦大军退入关中,依杨松之之能,怎会瞧不出南锦气数已尽,再抵抗也不过是平白多死些无辜兵士罢了,更何况当此时机,南锦大败,军心又被锦瑟这四面楚歌一击捣毁,此刻他若同意议和,尚能保全妻儿性命,若是不议和便只会拖着万千无辜生灵累了家小一同陪葬罢了,他唯今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可走……
  杨松之和锦瑟对视,见她清亮的眸子满是愉悦和慧黠盈盈若水地盯着自己,唇角便也落了清浅笑意,复又收敛,沉声道:“其一,我关中将士归降后将不接受任何整编,直接驱散回乡,永不服役。其二,他们归乡后燕国朝廷不得追究他们今日之罪,亦不可区别对待。其三,将士归乡倘使家中遭难,田产皆失,官府需为他们分良田两亩以为糊口。其四,宁沽之地原是疆毕王之番地,我大军归降之后,朝廷需保有他此封号,和在此地原有的权利和地位。”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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