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番外:公公彻夜未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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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达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锦衣卫模样打扮的人正将墙上挂着的镣铐、铁链一类的家伙事取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身前的桌子上。陈达倏地心中一惊,“腾”地站起身来,这一下起的猛,眼前发了一阵黑,险些一个倒栽葱,他扶着身侧的灰墙,好不容易站定后,才尖着嗓子喊道:“你要干什么?”
  那锦衣卫停下手中的活计,轻佻的看着一脸惊惧的陈太监,笑着说道:“呦,吵着公公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李都督吩咐,这刑具都生锈了,让小人取下来打上点白醋,去去铁锈,您看这个——”他说着提起一个小桶,在陈达面前晃晃,老大的醋味让陈达伸手掩鼻。
  陈达退后一步,这才长长吐了口气,踢了踢脚下的草席子,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那锦衣卫笑道:“公公别怕,咱们李都督亲自吩咐过,说您老身子骨不行,禁不住打,戴枷都怕压坏了,到时候我们也不好交代。而且您老怎么说也是司礼监的头把交椅,地位在那里,于情于理都不会对您用刑的,您就踏实的睡您的吧。”
  陈达啐了一口,像是听到什么脏话,脸蛋子拉得老长:“听着这也不像好话,我这次被小人诬陷入狱,他李大仁一向觉得是我抢了他那宝贝前上司的位置,现在背后定是得意得很呢。”他顺了顺胸口的闷气,又道:“万岁爷定会明察秋毫,知道我是最忠心不过的了,不就是两间铺子,多大点事儿?无非是东厂新上来的那个王八蛋借机陷害,他早晚不得好死!”陈达说着激动的拍着身下的草褥,两腮的肥肉都跟着晃了起来。
  那锦衣卫像看猴戏似的,眉眼高高吊起,笑出了声,不怀好意的道:“公公可别这么说,您好歹和咱们李都督都是一起从龙上来的,这可是有些年头的交情了,李都督哪能笑您。”
  陈达不屑一顾:“你个打杂的知道什么?我心里明镜儿一样,李大仁、范成还有朝中那些自诩清流的老臣,虽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心里对我这个掌印是不大满意的。一有事儿就念叨什么“要是陆景贤陆公公还在就好了”都八年了,还惦记着呢,真那么想他,怎么一个个不去南京陪他种菜啊?”
  他越说越觉得愤愤不平,一只手捂着胸口,又道:“东厂那兔崽子自然对自己前任只字不提,手段也凶残多了,据说有些被查的官员,听到风声后就用鸩血将衣带染红,一旦东厂来抓人,就口允血带,立时便死,以免受到酷刑。你们李都督以后和他多接触接触,只怕会更怀念那姓陆的,嘿嘿。”他说着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那个狼崽子”这句是骂那新厂督的,却是全然没察觉这“兔崽子”与“狼崽子”之间的自相矛盾。
  锦衣卫一听,笑得更欢,心中大不以为然,暗暗腹诽:这陈达现在就是丧家之犬,也只能过过嘴瘾。正想着,又听陈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点想他了,若是他在,我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他定会秉公处理。”他说着,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北镇抚司诏狱那低矮的天花板,神情甚为凄凉,看了一阵,又摇摇头,说道:“他不是那种整人的人。”
  “那些人都以为我与陆景贤是死对头,我告诉你啊,其实根本不是。”陈达突然看向那锦衣卫,语气极为真诚:“我只是有些嫉妒。”
  正在此时,牢房大门开了,一个兵丁模样的人进来掌灯,那锦衣卫则彻底放下手中的活,搬了个长凳过来。这陈太监入狱叁天了,每天晚上都会像说评书一样讲一些宫闱秘闻和朝中趣事,一讲就是一宿,成了北镇抚司衙门的欢乐源泉。这锦衣卫见陈达这幅表情,便知道他又要开始了,他坐了下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公公,这怎么说?”
  陈达歪着脑袋,咧嘴一笑,说道:“别看我如今身陷囹圄,可我这辈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就算明天万岁爷说,推到菜市口——咔嚓”他以手作刀,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又道:“我这辈子也值了。”说完,优雅地掸了掸身上的杂草,继续道:“寻常内臣可没有这个福气。同是奴才,但这养马的奴才和写字的奴才到底是不一样的,司礼监的奴才就是奴才中最高级的一种——万岁爷身边的家奴。”讲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幽怨的表情:“可说到底还是个残废的奴才。所以我才看不惯这陆景贤,他也没多个什么,却怎么少了点奴才性儿呢?这么个不像奴才的奴才,还一路顺风顺水,我不服。他如果倒霉,那我比谁都喜欢他!”陈达斩钉截铁的道。
  “圣上登基第叁年的时候,派我去南京巡视。南京的官儿们见我来了,一个个恨不得跪着迎接。这帮读书人,平日不管怎么自命清高,瞧不起我们内臣,可见了北京来的太监也得捧着、敬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续道:“南京兵部尚书设接风宴,那席上的稀罕物可多了,你们一辈子也没见过。”
  陈达扳着手指数道:“有烧孔雀、炖穿山甲、猩猩唇、骆驼峰、熊掌、猴子脑……还有一大堆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么肉的东西。我看了心里大呼蛮夷,没有一点胃口。攒这个局的南京兵部尚书,我记得叫石威,后来被贬了官,抄了家。他还一脸的谄媚地说什么知道公公您来,这都是特意从外地快马加鞭运来的食材。”
  “我看着这一桌东西,实在不想下筷子,就说道:“素闻前朝始建金陵十六楼,闻名遐迩,近些年来以西关中街南边的“醉仙楼”最为出名。咱家这次来,是替万岁爷视察南京这边情况的,体察民情自然也要体察到位,这十六楼,我看也有必要去走一走,看一看。”那石威见我对他安排的宴席不满意,早就筛糠一样,听我主动提议,便忙不迭的说:“是下官无能,怠慢了公公,下官这就派人去“醉仙楼”知会。”
  “出了兵部,我刚迈出一只脚,准备上轿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穿着灰布衣,头戴四方平定巾,跟个灰耗子似的。这人手里提着一尾鲤鱼,鱼是新鲜的,还活蹦乱跳呢,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陆景贤吗?这副庶人打扮竟让我一时不敢认。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见,提着鱼继续往前走。”
  “我哪里肯放过他,本着过往同僚之情,自然是要招呼一下的:“呦,陆景贤,陆公公,真是好久不见。这是要去哪里?”陆景贤皱着眉头,一脸老大不乐意,还是答道:“回家。”我想起当年跟他走的那个女人,别人家的老婆,便调侃他:“这么匆忙?是家里有人等着?”陆景贤沉着脸,摇摇头:“不是,就我一个人,你能不能让开?”我还没说话,就听一旁的石威对他不客气的道:“大胆陆景贤,竟然敢对陈公公不敬,还不快跪下!””
  “我心里恼怒那石威胡乱插嘴,却仍是带着笑模样,一指陆景贤,对石威道:“石尚书到底是新来的,你让他跪下?他当年在京里的时候,可是多少人上赶着排着队叫他爹呢。”那石威讪讪一笑,面上无光,我又拍了拍陆景贤的肩膀,对一众官员道:“这可是我大晋朝第一位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
  “我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他,他虽低着头,可脸上却不见慌乱,只是阴晴不定的,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心想:倒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如今我二人云泥之别,再去挤兑他反倒失态。再加上刚才听他说的意思,那女人也跑了,我不免生出点兔死狐悲的意味来。”
  陈达说到这里,扫了一眼牢房,见又多来了几个人,有当值的锦衣卫,也有镇抚司里打杂的衙役。众人纷纷搬个小凳子,像听评书一样,巴巴地等着他讲,陈达登时感到十分满足,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一把拉住他,对他说:“你也看到了,今儿你们南京兵部有饭局,你既然回家也一个人,不如和我一起来吧,兹当我请你了。”我这番邀请可是诚心实意的,是真觉得他怪可怜的。”
  “他自然是拒绝。然而他如今戴罪之身,官衔全被胡噜了个底儿掉,我发话了,他哪有权利不从?我一把夺过他手里提着的鱼,交给石威,说道:“这鱼新鲜,一会儿到了“醉仙楼”让他们做成辣鱼汤。”陆景贤眉头皱的极深,说道:“那地方要去你们自己去,我不去。”还想伸手去夺那鱼,我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这“醉仙楼”始建于前朝,官办经营,以奉士人,可是风雅之地。我在京城就听闻“醉仙楼”有一花魁娘子,名唤陆小倩,和你陆公公还是本家同姓,听说琴艺了得,你在南京叁年若是没见识过,那可是真遗憾了。”我说完,便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让人将他架上了马车。”
  “车行至西关中街“醉仙楼”门前,刚一进门,就见一只虎皮鹦鹉冲着里面喊“上茶”,有趣的很。这院子的妈妈自然是识人的,见我们来了,恭恭敬敬地引到雅间,叫了楼里面最出众的姑娘们开盘亮相。我一见,暗挑大拇指,果然名不虚传!更感叹这南京的女子比之京城,那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陈达说到此处,脸上不禁显出陶醉之情,他看了一眼面前众人,见他们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甚是渴望,人群中还有人忍不住问道:“有何不同?”
  陈达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有人接他的话茬,得意地说道:“这京城酒楼女子,多靓装粉面,极重修饰,以浓艳为美。南京的则不然,着装自然清淡,仅略施脂粉,反倒让人浮想联翩。”
  听了陈达这番话,有去过南京公干的锦衣卫暗暗点头,心道:“这太监说的不错,是这么回事。”也有人心中鄙视,暗道:“他妈的死太监阉人一个,花花肠子倒是不少,老子连北京的教坊都没去过,更不知道南京的妓女长什么模样,他倒是潇洒快活。”
  陈达对众人这番心思浑然不知,继续说道:“我让人把那鱼拿到厨房去做了,选了一个叫做怜儿的女子作陪。这怜儿真是人如其名,真是我见犹怜,真是看得人心尖都颤,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其他各部官员也都各自挑选好了,这“醉仙楼”的姑娘们成天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什么人得小心伺候着,看穿的衣服就知道。那陆景贤一身布衣,灰头土脸的,自然没人搭理他。他也对眼前的莺莺燕燕视而不见,也不动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了一样。”
  “我心中冷笑,捏了一把坐我大腿上的怜儿,冲陆景贤一努嘴,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很是惊讶,见我坚持,只得一撇嘴,不情不愿地坐到陆景贤身边去了,刚一坐过去就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
  “陆景贤仍是气定神闲,任凭怜儿如何挑逗,他都视若无物。怜儿又看向我,我向她点点头,她便端起一杯酒,拿到陆景贤面前,眉眼带笑,娇声道:“这位大人,奴家敬你一杯酒,哎呦……”
  “只见陆景贤突然起身,怜儿的酒杯也没拿稳,全撒在了地上,一滴都没溅到陆景贤身上。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端到我面前,冲我浅浅一笑,轻声说道:“陈掌印远道而来,摄行天子之政,巡视南京城一草一木,事无巨细,可谓不辞劳苦,陆某敬掌印。”
  “这话在我听来,隐隐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可语气又谦逊乖巧,倒是让我有些发懵,便怔怔地接过酒杯,他嘴角上翘,又说道:“陈掌印走遍了南京官场,又深入市井风情,若是有空,也别忘了孝陵卫,陆某必定恭迎。”说着还弯腰,行了一礼。我心想,谁要去那菜园子看一帮入不了宫籍的废物?可他态度谦卑,挑不出毛病,我一仰脖,喝干了他递过来的酒,一指方才怜儿端着的酒杯,盯着陆景贤,说道:“再给他满上,让他也喝。”陆景贤仍是笑着:“不是陆某拂掌印的美意,只是我若是喝了,你就得抬我出去,扫了您这位“御史大夫”的兴,若是让万岁爷知道了,我这罪名可就又要加一等了”
  “我打量着他,他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神态谦和淡定,说出来的话却都是拒绝。我心里不痛快,可总不能灌他不是?思虑再叁,念在他说话恭敬的份儿上,我也就不打算为难他了。我也一笑,端起酒杯,喂了那怜儿喝了,那大姑娘做出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来,可真是勾人儿!那陆景贤却只知道看着我微笑,哎,真是个瞎子!”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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