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 第3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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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国国相额上冷汗淋漓而下,一面以袖擦拭,一面战战兢兢道:“王……王久病不愈……”
  丞相哼了声,“是无言面见陛下吧!孤倒不怕与人为敌,请国相传话与燕王,郡国百姓也是大殷子民,若治理得好便自救,若治理不好,朝中不日即派遣官员协同治理。希望到时候再听不见‘鄙国内政,与君何干’这样伤人心的话。臣在这丞相位上一日,便为社稷操持一日,待陛下罢免了臣,臣便可以交付朝政,卸甲归田了。”
  他这一番铿锵的话,把在座众人都说得有些讪讪的。燕国国相忙不迭揖手道诺,楚王看他的神情却恨之入骨,简直要吃了他一般。
  “丞相说得好,不知丞相是否听说一个传闻?蜀地截获一支私运兵械的军队,经拷问,此事与荆王及燕氏有关,不知丞相作何解释?”
  楚国与敬王的蜀国相邻,因此消息得来比其余诸国都要快。各国的动向,其实彼此都是关注的,但敬王刚将案子呈报给少帝,尚且没有大肆宣扬,楚王此时提起又正中命门,大家便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审度丞相的反应。
  谁知丞相连容色都未变,只是紧紧蹙起了眉道:“皇叔想听臣作何解释呢?因这没首尾的事,引咎辞官吗?那些兵卒受谁派遣,上峰是谁,敬王问出来没有?无凭无据,说与燕氏有关,臣就当解释,那么若说与皇叔有关,皇叔又如何自辩?退一万步,即便燕氏涉案,与臣又有什么相干?臣自幼受文帝教养,生于京师,长于京师,阿翁对臣视如己出。后受封列侯,与众位阿兄并无二致。臣思阿翁养育之恩,夙寐不敢相忘,如今皇叔是要命臣认祖归宗么?如此也好,请皇叔下令宗正,将臣从玉牒上除名,臣便多谢皇叔成全之恩了。”
  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是望向扶微的。何谓成全,指的就是他们之间的事吧。她心里弼弼跳起来,感觉不到这殿上的暗潮汹涌,只感觉到他如山如海的情义,是真切的,触摸得到的。
  楚王自讨没趣,扫兴得很。玉牒除名,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他下令的,他还仗着辈分颇高,寄希望于少帝,向上一拱手道:“说一千道一万,臣等忧心的,不过是上亲政事宜。上早就不是孩子了,这时收权名正言顺。请丞相再别霸揽着朝政,毕竟江山是源氏的江山,不是你燕家的江山。”
  这就算把脸撕破了么?少帝坐于上首,三公九卿与诸王侯又眼巴巴等上发落。等了半天,等到一个不是太令人满意的结果,少帝道:“朕再三言明,今日只谈家事,不谈朝政。归政与否,何时归政,朕与相父早有商议,不需诸君过问。丞相秉政十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朕不疑燕相,敢有诋毁者,按罪处置。”说完又换个笑脸打起了圆场,“都是至亲无尽的骨肉,何必一见面便剑拔弩张?是胡姬跳得不好看么?”打眼一看,殿宇中央的织锦毡毯上早就没有了胡女的身影,她咦了声,“谁令歌舞撤了?”
  太常卿一惊,忙令管弦重鸣,胡姬重又舞着长袖登场。这回跳的是《柘枝》,这是种西域传进中原的独舞,美丽的胡姬时而矫健时而婀娜,长袖凌空飞舞,周身金铃啷啷,把刚才的兵戈之气渐渐冲淡了。
  扶微松了口气,这种口舌与心理的较量,反而比刀光剑影更加令人紧张。她倒不怕他落了下成,只是担心他病还没有好利索,动怒太过,再加重病情。
  众人的目光重又百无聊赖地放回歌舞上,她才好偷闲看他。他似乎很乏累,一手支着额,一手撑着身下重席,视线偶尔与他相接,也是很憔悴很无力的模样。
  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呢,她心里忐忑,人也有些如坐针毡。国宴很漫长,其实大家都没有什么兴致了,强撑着看完,个个如释重负。起身向上行礼告退,少帝的笑容矜持,很客套地送到了门前。
  楚王站住脚,仍旧心有不甘。扶微歪着头,扮出一脸纯真来,含笑问他,“王父1还有指教么?”
  不远处就是冷眼旁观的丞相,楚王话到嘴边嗫嚅了好几次,最终沉沉唉了声,拂袖去了。
  “你惹得宗亲大怒了。”人都走完,她才撑着腰调侃他,“你如果是个讼师,谁能是你的对手啊!”
  他垂着两袖很无奈,“若非如此,今天臣就该下昭狱了。”忽然一阵头晕,人便晃了晃。
  她忙上去相扶,轻声说:“果真不见好转么,我要急死了!”
  他听了转过头来一笑,“臣无事,陛下不必担心。夜深了,陛下早些安置,臣出宫了。”
  她伸手一拦,“病得这样还回去么?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可怎么办?你那屋子,我瞧着冷清,不及我的寝台暖和……”说着羞怯地觑了他一眼,“今夜便留下吧,我为你暖脚,可好?”
  丞相不说话,慢慢地,脸上红了起来。
  1王父:祖父、对老人的尊称。
  第48章
  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以前总板着脸教训人,她一度很害怕她。现在角色发生转变,他将她视作贴心的人了。回想一下,似乎从上次尚书台易权的事发生后,他便开始慢慢偏向她。她的政命,只要有理有据的,不管是否损害他的利益,他都可以退让成全。她发现自己如今办起事来容易多了,这就是有情和无情的区别吧!爱情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互让,是双赢。当最大的政敌成为你的心腹,那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比开疆拓土更令人有成就感。他们就这样悄悄地,让感情滋长,人前不需坦露招摇,私底下偷摸着牵一下手,也足以心头悸动好久。
  “嗯,脸红了?是因为发热还是害羞?”
  穿着衮冕的帝王嬉笑着,踮足仰头,为了保持平衡探手抓他的衣袖,他抬起两臂搀住她,脸上有些难堪,“上别取笑臣。”
  她抿着唇,笑得眼儿弯弯,“我做什么取笑你,疼你都来不及。”然后在他扩大的尴尬里潇洒转身,向外吩咐了声,“拿君侯的氅衣来。”
  中谒者很快托着一件乌云豹的鹤氅进来,她接过手命人退下,亲自为他披上,“天这么冷,不是说了不让你来的嘛!”语气怨怪,手上却轻柔,在他领上整了又整,“又受一回凉,病情加重可怎么办?”
  他还是说不碍的,“那些王侯个个心怀叵测,臣怕他们势众,借机胁迫陛下。”
  她却笑他多虑,“南宫内外兵力增加了五成,他们更应当担忧朕设的是鸿门宴才对,胆敢放肆,我就令他们有来无回。”说着又靦脸摇撼他,“其实你是想我了,想来见我,对么?不要害臊,坦荡地说出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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