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妒(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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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容廷借着换衣裳,撇了众人,往后头走来了。
  他才在楼上与银瓶对望,实指望她能下楼来理他一理,为此还特意打发了身边的小厮。不想那丫头把身子一收,半天也没动静。他假意应酬官员站了会子,最后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往回走,白璧似的脸上风轻云淡,心里可难说没一点儿落寞。
  这些时给她过得太松散了些。
  经了那天晚上的折腾,他再自持也怕管不住自个儿,防微渐杜,索性不让她到跟前,只轮番儿叫了银匠打花翠,裁缝做衣裳,流水一样送到她跟前。余下的时候放她自己休养,她便与县官女眷打成了一路,常在一处吃吃茶、做做针黹。
  她能渐渐活泼起来,他心里是高兴的,可好几次故意打她窗下过,隔着窗槅瞧不见人,又难免哀怨。
  这衙门的前厅与后院间连着个池塘,四周也仿宅门里的花园子种着些花木翠竹。眼下前头裹乱,几乎所有下人都赶去待客,更显得夕阳下花树浓阴,一湾流水,倒也清静。裴容廷下了桥,绕过假山,忽然听见一阵步声微微,娇喘细细。
  他才煞住了脚,就见那山石后跑出个姑娘来。
  这姑娘白袄红袴,手握着把粉纨团扇,蹁跹着往前一扑。见了他忙顿步,摇摇摆摆站住了:“嗳,是裴大人!”说着不端不正蹲了个万福,把那含春的粉面儿一抬,羞赧道,“奴正看见一只绿蝴蝶有趣儿,才扑了一把,倒惊扰了您,还请大人恕罪。”
  裴容廷瞥了一眼,看她有点儿眼熟,又想不起是谁。才皱了皱眉,那姑娘已经了然,忙道:“奴贱名桂娘,在司马大人府上供唱,前儿有幸…见过大人一回。”
  这么一说他倒想起来了,却也无意与她搭话,闲闲应了一声,接着往前走。
  桂娘自打上次被他撂了一回手,对他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应已有了准备,忙又几步跟了上去,伶伶俐俐笑道:“既遇着大人在这里,奴恰好有一椿事,有心告诉大人,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抬头觑着裴容廷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好奇的意思,咬了咬唇,自己赶着说了出来:“那位银姑娘…就是大人房里的人罢?”
  裴容廷虽没接口,却停住了步子。
  桂娘见状,忙又轻轻道:“奴从前偶然…见过她一回。”
  他把这话暗自过了一过,终于转过头看向桂娘:“在哪儿?”
  桂娘左右瞧了没人,方凑近了些,低声道:“说来实在赶巧。叁年前奴在天津卫时买在个人牙子手里,正好儿遇见了那银姑娘,不想方才又在后台见着了她。奴与她虽相处了不上两个月,奴倒很知道些她的底细…”
  底细两个字果然进到了裴容廷心里。
  他又打量了她一回,往旁边一瞥,随即踱步绕到了假山后。桂娘会意,忙也跟了上去。那嶙峋的山石上生着好些薜荔藤萝,又在背阴处,甫一迈进便觉得遍身沁凉,可她站住了脚,却又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裴容廷也没说话,只抬了抬下颏示意她说下去。
  桂娘定了定心神,叹了口气道:“奴今日告诉大人,原也不为别的,只是见大人十分的人才,怕您给人诓骗,凭白惹了麻烦。那银姑娘生得虽好,像个灯人儿,身上却很有些渊源哩——还记得那会儿在人牙子手里,她前脚被买走,后脚便有人来抓,知道人牙子放走了她,把他们那儿窗户墙都砸得稀烂。”
  裴容廷顿了下,不动声色继续问:“是谁?”
  “气势汹汹的…”桂娘想了一想,故意又压低了语气,“大抵是官老爷罢。”
  桂娘望着裴容廷,蹙眉微笑着,脸上浮上一副为难的神色,像是真的在为他担忧。她是小旦出身,唱念做打是老本行儿,更兼那白司马常拿她结交官场,她知道当官的人最忌讳被美色绊脚,也见过好些官爷发现自己小妾底子不干净,连夜打发下堂的。
  裴容廷脸色沉沉了半刻,然而那眉间的一点皱就仿佛风吹西湖,风过了,很快就消散了。他仰头看着山头垂下来的一柳子滴翠的藤,一壁思忖这小戏子的意图,一壁淡淡道:“你认差人了,我们姑娘并不曾到过天津。”
  桂娘愣了一愣,急切切道:“怎会!奴敢赌个咒,那模样儿,那声口儿,便是瘦了些,也一准儿是她没错!”
  裴容廷不再理会,提步便往外走。经过她的身旁,桂娘仰头,望见他如玉般的脸上淡薄的神色,忽然一口气吊上来,旋过身,咬牙冷笑道:“大人前儿才花烛之喜,怎就知道银姑娘从前的身世?——是银姑娘自己说的?还是卖她的虔婆说的?勾栏里人十句话八句假,别人不知道,奴知道!大人别看她这会子装憨儿,当年她亲口对奴说,自己可是前头那满门抄斩的徐道仁家的——”
  “放肆!”
  裴容廷猛然停住步子,眼波一横,低低呵了一句。尽管压低了嗓子,这两个字仍锋利得似箭离弦。他是做惯了冷清性子的人,一点起火儿来,更吓煞人,桂娘再机敏些却也不过二十年纪,哪里禁得住这架势,慌忙叫了一声“大、大人”,跪伏在地上。
  他没转过身,不叫别人看到他拧紧的眉头。略平了平心绪,琢磨她的声口儿,倒真像与流落时的婉婉颇有过交往。
  但她说的若是真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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