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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梦见了林生。林生就像还活着时一样,和他一起上夜班,他也如常很好意思地提前溜号,叫林生帮他打卡。
  梦见已经翘掉的同事,不知是个什么说法。
  其实他与林生并没有走得多么近,即便他们俩是一起上夜班的倒霉蛋,林生也总是少言寡语的,一脸满怀心事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如非工作必要,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但林生是个好人,尤其比起那些当面称兄道弟转身插你两刀为了升个职加百来块工资能廝打到「不折手断」的傢伙,林生这种天天任劳任怨容忍他溜号还帮他打卡的人,简直是难得的珍稀品种。
  可惜,偏偏是好人不长命。这个世道。
  小陈难得愤世嫉俗地想着,鑽进办公间。
  白班的同事们正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看见小陈进来,此起彼伏地打着招呼。他漫不经心地应着,从抽屉里拿出杯子,准备衝咖啡。
  「你晓得不,林生那个男朋友今天下午死了。」不知是谁这样说。
  小陈正在翻找速溶咖啡的手顿了一下,直起身子向人群望去。
  「多可惜哦,医院里躺了一年多,还是死了。」那同事似很惋惜,叹气摇着头。
  另有人接口:「迟早都是死啊。割你一刀子,放一半血走,看你死不死。植物人哪有几个真能醒过来的哦。多在医院躺一年,还要多花那多钱。」
  「你说得轻巧,人家爹妈心里不舒服的呀,好好的一个儿子,几不容易才养大的,说没就没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不管几多钱也要救的吧?」
  「救鬼,早先活到的时候要赶出去,死了还救个鸡毛。要我说是么样了不得的事,搞得跟别个反党反人民了一样,这一家还好哦,林生家那个老爹竟然被气死了,爹气死了,儿子自杀了,就剩一个老娘,么样活咧。」
  「你就站到说话不腰疼。看等个十几二十年你儿子也跑回来跟你说他搞gay去了你么样办?你不拿鸡毛掸子往死里抽才有鬼!」
  「给老子滚!少在那里乌鸦嘴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哄闹。
  小陈麻木地重新低下头,继续找他的速溶咖啡。抽屉里东西太多了,越翻越乱,怎么也翻不见影。
  烦躁时,有人凑上前来问:「誒,你总是跟林生一起上夜班,就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嘛。」
  小陈手一抖,猛一下把杯子砸在桌子上,「无不无聊啊,人都死了,积点口德行不?」
  人群顿时一寂,都呆呆地望着这个一贯默默给人捏扁揉圆的小新人。
  小陈懒得理他们,也不找咖啡了,拿起杯子往茶水间去,等接满一杯白水回来,同事们早已识趣地散了。
  他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宿班,下班走出大楼时,瞥眼瞧见一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不由站了下来,静了静,鑽进去问:「有没有酒?」
  店员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儿,顶着熬夜的黑眼圈半睡半醒地应:「有啤酒和梅子酒,在架子上,要什么你自己拿。」
  「没有白酒?」小陈又问。
  男孩儿揉揉眼睛,从柜台后面转出来,红了脸:「好象有二锅头吧,我帮你找一下,第一天看店,还不熟……」
  小陈忍不住笑了,跟在男孩儿身后,看那翻箱倒柜的小模样,然后,拎着三瓶红星出了门。
  他拦了辆出租去梅花巷子,从幽静的巷子口一步步走进去,一直走到尽头处那第九根电线桿子下。
  灯光依旧是昏黄的,忽闪着,时明时暗,发出细微声响。
  他盘膝在地上坐下,咬开瓶盖,仰头猛灌了几大口。
  辛辣滋味瞬间蹿上来,激得人眼泪横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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