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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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学问,当然可以各有观点,只要自己的论证站得稳。不过,你少年人无论认同哪一位师傅,都应尊师,无论是郑师傅还是王师傅,无不学富五车,是当之无愧的大师,你怀疑王师傅,出言不逊,证据呢?便是有证据,你的证据又如何区分真伪?你一个小少年,给经学大师的脏水泼得如此便宜,毌宗,这就是你在太学所得?学会了信口开河,人云亦云,是非不辨?”
  声调不高,责备的意思似乎也不浓,但那些聚拢在身上的目光似乎已经变了味道,毌宗脸一热亦知道自己失言了,只图口舌之快,不过认错也爽利,离开座位,走到王肃面前,行了跪拜稽首大礼:
  “学生知错,冒犯了老师,请老师责罚。”
  王肃面色缓和几分:“起来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大将军的教诲你明白了就好。”
  小小的插曲,虽不愉快,但很快过去。桓行简看到坐下学生们之间的过道里,掉了卷书,正是方才因他乍然而立慌乱中遗落的,他走下去,将书捡起,看字迹流丽,扬起一晃:
  “谁的《汉书》?”
  那姓刘的瘦弱少年站了起来,头一低,双手伸了出去:“是学生的。”
  “字是下过功夫的,既然如此,书籍更当爱惜。”桓行简还给了他,旁边,那几个闹他的立刻紧张起来,唯恐他说出本原,不想刘姓少年并未辩解:
  “是学生的过错,一定改,谢大将军教导。”
  “你叫什么名字?”桓行简看他实在瘦弱地可怜,站起来,也不过到自己肩头,那双手伸出来,鹤爪一般,手腕细的比嘉柔都不如。
  “我叫刘一。”少年抬起了头。
  桓行简眉头一动:“哦?你这个名字有趣。”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故,学生叫刘一。”刘一认真地回话。
  桓行简不由朗朗而笑,拍拍他肩头:“你坐下,看来,又是一个喜好老庄的少年人。”有那么一刹那,眼前的少年人们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断章,很破碎,仿佛不够真切了。
  没想到,刘一却不愿意坐,而是弯腰作揖道:“大将军,老庄有老庄的妙处,学生虽喜欢却并未沉湎。在学生心里,虽玄学兴盛,但经学不当就此衰落,圣人之言,先贤的智慧,理当不朽。”
  桓行简本都已往回走,蓦然回首:“你好像很有想法,不妨说来我听听。”
  有春风融融流入,四周帷幕随风轻摆,少年人便像这新生的春一般,即便出身卑微,但在面对洛阳城最有权势的人物,也敢将所想倾尽:
  “大将军,您来时,看到太学院的那丛草地了吗?这世上,所有人和事,朝代的兴衰起伏,其实都如那春草,荣一度,枯一度。唯圣人之道不可废,当万古长青,治乱之轨仪,圣人之大教也,圣人之大教,致治之本也。”
  桓行简终是听得莞尔,颇有兴致问道:“依你看,如何行圣人之大教?”
  刘一深吸口气,毫不含糊道:“学生听闻,朝廷二千石及以上子孙,起家官多清要。太学院是为国家储备人才的地方,但如今,请大将军一观,和您一样出身的子弟此间有多少?高门子弟,自有渊源深厚的家学,无须入太学,大将军应将高门少年子弟纳入太学,和我们一道求学,配备好的老师,日后,仕途上的黜陟荣辱当一视同仁,有严明的制度可遵循,这样,朝廷方可得源源不断的人才来造福社稷。”
  如果说毌宗是犯上的一种大胆,那么,刘一的大胆未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犯上,大家呆呆看他: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太学生,也敢跟大将军论门第。
  刘一却好像吃定了雄心豹子胆,望着桓行简,大将军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少年人忽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来:
  “太傅诛杀杨宴等人,亦绝浮华,如今,王业未成,三分天下,士子们更该崇学务本,请大将军考虑一下学生所言。”
  桓行简笑了:“刘一,你何来信心跟我说这些?你一个未入仕途的少年郎,头头是道的,就不怕言多必失,万一哪一句不合我意,得罪我?”
  刘一语塞,随即垂下眼帘:“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人。”
  桓行简大笑起来,上下将他又是一番打量:“了不得,如今的少年人是我们年轻时比不上的,”说着,目光变得幽深,话锋一转,“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刘一复抬起那张少年略带病容的脸:“大将军是能听进谏言的人,仅此,学生敢赌一回。若今日有史官在此,学生同大将军的对话也值得记载。”
  少年倔强清傲的神情,没被出身折损,桓行简静静凝视着他,道:“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他叫萧弼,没比你大几岁,在老庄上很有造诣,也很有锐气,就像你这样。”
  “学生说了,老庄固然精妙,能得一时之势。但治国说到底得是圣人之道,当然,也少不了刑名法术。”刘一说完,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汉书》,脸忽憋得通红,“大将军说的那个人,我听说过,假以时日,我未必不如他。”
  “好,好!”桓行简心情大悦,少年人就是少年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他愿意包容这样的莽撞,“你再好好读两年的书,届时,到我公府里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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