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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容璲小声嗫嚅道。
  傅秋锋一愣:为何道歉?
  我不该说你麻烦。容璲飞快瞄了一眼傅秋锋。
  傅秋锋静默少顷,忍不住发出了不知多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声:你不是皇子吗?怎能低下头来向我这个下属道歉。
  我娘教过我,做错事就要道歉,无论自己或对方是何身份,对错不会因权贵还是百姓而有所改变。容璲越说越失落,视线垂在了芜杂的荒草上,我要回去看我娘,过了今晚,又要等半个月了。
  为何要等?傅秋锋隐约有种想赞同他的冲动,但他本能觉得不该这样想,暗阁无论上下,都是皇帝的剑,皇帝的狗,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判断,也不需要去管对错。
  容璲一点点往上卷傅秋锋的裤腿,想看看他到底伤在何处,抿了抿嘴,愤懑地说:父皇生娘的气,把她关进冷宫了,我只能找时间偷偷去看她,我不知道像娘这么好的人怎会惹父皇生气,一定是前朝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若是皇后娘娘准我习武,我将来就悄悄带娘走,谁稀罕搀和宫里那些破事!
  他越说越不像傅秋锋所熟知的宫廷,傅秋锋继续沉默不语,容璲又压了压眼帘,半是交易半是威胁地说:我尽力救你,如果我们出去,你能活下来,就欠我的人情了,你武功大概不错吧,到时候我们约个地方,你偷偷教我武功。
  傅秋锋如今已经三十多岁,早就过了天真的时候,他对容璲的单纯希冀抱以讥诮,皇宫就像泥沼,越想挣扎逃离,就会沉的越快,但他懒得在将死之前再打击一个小孩,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
  容璲一喜,重重点头,手下的布料沾着一层半干的血,他每往上卷一寸,就像撕开一片黏稠溃烂的皮肤,触感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深吸口气忍了又忍,终于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看清了大腿那片血肉模糊的伤,连骨头都扭曲错位。
  你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容璲骇然道,这次并非不满,而是真正的惊叹敬佩。
  你还想习武吗?傅秋锋反问他,或许会比这更惨痛。
  容璲神情复杂,迟疑半晌,逐渐坚定起来:想,如果是我受伤,总比我娘或者我的朋友受伤要好,我不怕吃苦,你吓不倒我。
  傅秋锋又是一噎,此时此刻终于对这个孩子有了点兴趣,不禁惋惜自己时候不多,支开他道:去找个树枝或者木头来,固定好腿骨,我还能试试走几步,至于教你武功,出去之后从长计议。
  好,你撑住,我这就去。容璲马上站起来,把傅秋锋的衣摆放下盖住那条腿,朝雾茫茫的四周打量一番,到处都像蛰伏着不知名的陷阱危机,他搓搓胳膊,快步跑进雾中。
  傅秋锋向他离开的方向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枕回胳膊闭目等待最后的结束,从他成为暗卫的一刻起,他就不再向苍天祈求恩赐,但现在大概无妨,不过聊做消磨,一口沉重的叹息伴着腥甜的血一起吐出,鲜红顺着漆黑的面罩缝隙淌到地上,在死寂中缓缓渗进土里。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想,如果我还有什么愿望或是遗憾的话,那就希望这个孩子能保护好自己吧。
  他不再对这蹉跎半生有何评价,但梦中的傅秋锋还未认命,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和小容璲说话,感受着一样的痛楚,越来越觉得这好景好似发生过一回。
  他也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湖边,见到了某个从湖中爬出来的人。
  然后呢?他记不清了,这是他多少岁时发生的事?这种伤,难不成是被流星锤砸的吗?他何时与使用这种重兵器的敌人交手?他早就死了吗?
  容璲来来回回,花了很长时间,居然真的抱着一捆木杆回到傅秋锋身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不少泥印。
  我找到合适的东西了。容璲兴奋道,这是在湖边折来的芦苇杆,应该是湖对面,我也不知怎的就过去了,反正能将就用用壮士?
  容璲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一松,芦苇杆哗哗散了一地。
  傅秋锋静静侧卧在湖边,双眼平静紧阖,比那片诡秘的湖水还要冰冷。
  死水般的湖面骤起波澜,突兀吹来的狂风卷散浓雾,流动的寒意扬起容璲潮湿的发,露出他震悚过后的迷茫和失魂落魄,夜色敞开一角,容璲恍若飘落到黑夜包裹的逼仄孤岛,穹幕正向他寸寸压来,整个世界只剩他孤独的窒息。
  你骗子容璲跌坐在傅秋锋身边,颤抖着伸手摸到他的面罩,但几次犹豫,还是缩回了手,抱紧了膝盖埋头哭泣。
  他知道生离,但不知道死别,也不知道一个不久前还跟他承诺教他武功的人,转眼就脆弱的变成不会言语的尸体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刚刚燃起对将来的期盼就被连根掐灭有多痛苦绝望。
  梦中的傅秋锋还能听到容璲的哭声,他想笑没料到容璲是个哭包,但他自己也有点眼眶发沉。
  容璲哭了一会儿,默默站了起来,把傅秋锋的裤子整理好,靴子也重新穿回去,走了两步站到湖边,抹了把红肿的双眼,没有回头,破釜沉舟般仰头用力呼吸几次,憋住口气,眼底坚韧和狠色一闪而过,毅然跳进了湖中。
  容璲也做了个梦,他感觉到热,像所有血液都往下腹奔流那种沸腾的、需要发泄的热度,他心说不妙,傅秋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难道是他尝了傅秋锋的血,也中了那该死的翠绡香?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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