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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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提孩子,宣正帝立马心就偏了,一边是只见过两次的便宜弟媳,一边是宝贝弟弟的头生子,孰轻孰重自然就有了分晓。他之前坚持要全了皇家礼数,却也不是为着给温婧蓉脸面,被慕容明珠这么一带偏,不由得有了几分动摇。但他也不好立刻应承下来,好歹还是要过了太后那一关的。
  慕容明珠猴精一样的人,哪能看不出宣正帝这会儿已经被他说动,太后那边他自然也有招,当下便转了话题,兄弟俩又议起了山东的雪灾。这话头提得刚好,宣正帝这几日正为这事头疼呢,这冬日里头下雪是瑞雪兆丰年,下在开春播下去的种子都拔苗了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可就遭了殃了。宣正帝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笔头皇帝,龙潜时也是在庄子里头种过地的,这钦天监一把山东的雪灾情况上报上来,他便料到这个山东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毁了。
  受了灾,农户们的损失怎么补,税收又该怎么减,后头抢种的种苗怎么发放……种种中间手段都是能刮下一层油水的,赈灾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措施都落到实处,不让底下做事的中饱了私囊,肥了自家的水田。
  一想到这些杀不尽的贪官污吏,宣正帝便是一阵咬牙的恨。太祖便是穷苦出身,也是让一场饥荒绝了户,才掀了反旗创下了这番家业,从小便对着他们这些孙辈们耳提面命,不要忘记了靠天吃饭的农户们的苦,每每跟他们回忆起那年家乡的那场饥荒更是老泪纵横,伤心地吃不下饭。若不是富户们勾结这官府压下了朝廷拨下的救济粮,又逼着灾户们上交税收,太祖那一辈又怎会一连饿死了十几口人?也难怪到了太祖开国时,整治起贪官污吏手段分外铁血不说,甚至连官员渎职以及一些官场积弊也惩戒得很重,以至于杀到无人可用,不少衙门部门都出现了官员套着枷锁带罪办公的,也算是西楚开国时的一景了。
  可惜太祖之后,宣文帝和宣统帝都没有继承到太祖的铁血手腕。宣文帝是自幼看多了厉政的弊端,又生来推崇儒家的仁政,废除了不少太祖定下的律条。到了宣统帝上台,更是松散,成日醉心炼丹升仙之道,等到撒手之际,给慕容明德留下的便是这样一堆烂摊子,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其实宣正帝心里头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便是太祖那时,也是杀不完的贪官污吏,金银钱帛之于动人心,能叫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也转身即将孔孟之道抛之脑后。说到底,他还是对先帝有不少怨气的,怨他没能尽到一个君主的责任,怨他没能做成一个好父亲。他这辈子做皇帝不行,做父亲也不行,更讽刺的,便是他天天醉心钻研的道学,在死前也没能达成羽化升仙的愿望,终了还不是肉体凡胎地葬于皇陵,受那虫蚁噬咬,转世投胎六道轮回之苦?
  若是他当初有尽心一些,慕容明德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又是剪朋党清藩王,又是查私盐革田地,一日清闲都没享受过了。一想到先帝,宣正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弟弟慕容明珠,不禁叹了口气,幸好他身边还有这么个得力的胞弟,若不是有他帮手,自己这帝王路恐怕走得要更艰难一些。想罢,他目光又绕到了慕容明珠的断腿上,又添几分内疚,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他又何以至此。
  终究还是自己欠他的,不摆婚宴就不摆吧,太后那边他到时候也想办法周全一二。宣正帝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听到慕容明珠喊他,才回了神。
  “工部上来的折子直接套用的前朝杨凯同的议事奏,底下这群奴才做事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宣正帝素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先帝还在的时候,炼丹休炉的空隙,常常抱了他随手抽一本书让他读了,再拎着页码抽背,颇引以为傲,让当时的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招不在新,能用就行。”他接过慕容明珠递上来的折子,笑着看了,叹道,“这后秦有如此文臣,却也落得山河破碎的下场,可见君王之道,还在用人之善。”
  若这时在场的是个会说话的,便该接着宣正帝的话头奉承一两句,可惜慕容明珠不是这等人,并没有拍着宣正帝的马屁接了,而是正色说道,“正是这用人之难,工部此次推举了郑硕为先遣官奉旨赈灾,前头臣弟还记得郑家在京城南边又好些田地还不清不楚的吧,这一身骚的也敢往上推了,真是打量着别人不清楚工部是他郑家后院呢。”
  “这山东一闹雪灾,平日里头有实差都躲得巴不得朕瞧不见他们,这会儿跟蚂蚱一样统统都跳出来了,你看看这份折子,推举的又是谁。”宣正帝将手头杨太师递来的折子往慕容明珠手里一送,气得乐了。
  “冯进本是他学生,又是新进的翰林,正是提拔的时候啊。”朝中人事关系复杂,若说慕容明珠靠的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宣正帝则是靠了死记,将朝中大小官员的出身来历都记了个清楚明白,看这些折子的时候才能观一叶而知秋。
  “这些本折子里头还有好些人,不外乎郑家和杨家这两派的,朕要的是能赈灾的,这些人大概是忘记了三年前方家和洗家是怎么落败的了。”
  “正是用人之际,年大人他们在余杭一时也赶不回来。要不还是臣弟亲自去一趟吧,也趁这个机会,给朝中这些人醒醒神。”慕容明珠看了一遍折子,沉声提议道。
  宣正帝在他来之前其实已经想好了让他去的,听他说温婧蓉怀孕了,一时又有些犹豫,这会儿听他自己提出来了,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缓声说道,“可这弟妹独自在京中,怀的又凶险,朕实在不忍让你在这节骨眼上离京。”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皇兄若是放心,便将山东的差事交于臣弟,至于上玉碟的事,就要劳烦皇兄帮着在太后面前斡旋几分。”
  宣正帝见他神色了然,一时被堪破心事,面上尴尬。幸好慕容明珠借口离府在即,还有好多事情要嘱咐交代,便早早退下了。
  临走前,宣正帝忽然叫住他,定定地说道,“你放心,这次山东路上朕自会派人护着,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到你。”
  慕容明珠迎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张跟自己并无二致的脸,淡笑道,“臣弟谢主隆恩。”
  第八十九章 慕容得差事(下)
  回了府,慕容明珠没在主院里头找到温婧蓉,一问才知道,就在他前脚出了门,她后脚便带着人往街上去了。以她在王府的地位,也没人敢拦她,李老管家只好多派了几个妥帖人跟着,生怕她肚子里头揣着的未来小主子有个什么意外。
  既是要准备去山东,慕容明珠琢磨着圣旨这两日也就该下了。他一开始便没打算留温婧蓉一个人在京中,媳妇都还没抱热乎呢,万一跑了呢,他可赌不起,必须绑裤腰上走哪儿带到哪儿。一想到山东那地界现在正乱着,慕容明珠又有些不放心,特地召了李老管家,让他下去好生筹备几人的车马行李,首当其冲的便是温婧蓉的吃穿用度,别地头都还没到,半路上就把孩子给颠出来了。
  李老管家领命下去,便抓紧筹备开来了。慕容明珠心想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和温婧蓉又都是第一次怀孩子,虽说有金圣手随行,便做了主张要将自己乳母方氏也一同带上,另外再找两个可靠的妇人在旁边盯着,保准温婧蓉出不了一点差错。
  方氏听到自己被景王点名,也在随行之列的时候,是有些意外的。
  其实当年她对自己的小主子也并不曾十分细心,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当初看着和自己一同进宫被选作皇子乳母的吴氏,运气好分到了景阳殿成了当今圣上的乳母。两人同样奶着皇子,还是双生的,人家吴氏三不五时就有赏赐,而自己便是伺候小主子伺候得再尽心,当时的皇后娘娘也不爱多看一眼,更别提赏赐了。虽然也可怜景王自小便不受亲娘待见,日子久了,方氏那点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早就埋没在了与吴氏的攀比中了。要不是当时的皇上宣统帝还时常会问起,方氏才不敢过分怠慢了。
  到后头她家里受灾都死绝了,方氏仅剩的田地也被族里头想法子收了回去,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腆着脸找上了景王府。襁褓中的他兴许还不记得自己喂养的不尽心,到他五六岁时自己是怎么对他的,方氏觉得慕容明珠是记得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也不会自找没趣寻上门来。没想到自己后来不仅进了府,还得了一个院子有奴仆伺候着,照着四季时节还有进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日子久了便以为夕日的小主子忘记了自己对他做过的事情,景王府中又没有个正经女主人,方氏竟在进府后不久摆起了女主子的款,还没抖几日威风呢,就被李老管家带来的慕容明珠的一句话给打压下来了。
  原来以往那些他都记得。方氏再不敢放肆,只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院子里头当个隐形人,生怕景王哪天心情不好了找她秋后算账。所以一听到他这次去山东让自己随行,伺候府里未来的女主人和小主子,方氏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应是听错了,直到来传话的再三跟她保证话没带错,她才相信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又是羞又是愧,隐于心底最深处的,却还是未死尽的野心。
  慕容明珠不是傻子,方氏这人只需看她一眼便知是什么货色,更别提他由她带着一直长到六岁时,方氏才被放出宫去。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好赖了,也明白她对自己是没尽到一个奴才的本分的。她这人眼皮子浅,嘴巴又碎,心眼也没坏到烂了,慕容明珠才放心一直养着她,毕竟一个蠢人比一个聪明人要容易掌控得多了。这次带她一同去山东,他便是打了主意想让她自己往温婧蓉跟前凑,毕竟自己那时候还小,有些事情未必看得周全记得清楚了,眼下有个活生生的人证憋了劲儿地要表功,慕容明珠不相信她会不漏一点端倪。况且能被皇家选中做乳母的,方氏必定也有自己的能耐处,这一路上或许真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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