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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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看了看她身后,发现她是一个人来的,站起来“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带着她朝自己家里走去。
  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楼梯阴暗逼仄,声控灯也时亮时不亮,徐之南跟在他身后,听他絮絮叨叨地说道,“我这房子,一直留着,就是不想将来那天我女儿我老伴儿回来了,找不到地方。要是连我都搬走了,怕是再也没人记得她们了。”
  死者已矣,生者长戚。死去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离开会给留下来的人带来多大的伤痛。那些过往的记忆,无论欢笑还是忧伤,化作一道道利刃,朝着生者身上刺去,时间久了渐渐麻木,甚至等不到伤口结痂,又会被人被自己重新翻开,鲜血淋漓地展示给世人展示给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还是活着的。
  用痛来提醒自己还活着,又是怎样一种悲哀?
  小林家的摆设家具都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模样,老林笑了笑,脸上居然露出几分和蔼可亲来,对徐之南说道,“小孩子走了之后,我和她妈妈也不想弄那些,弄得再好,还不是失去了意义?况且,这地方按照以前的样子摆着,或许她哪天回来看到,还觉得熟悉呢。”
  徐之南将东西放下,走到香案面前,征求老林的意见,“不介意我给她上柱香吧?”老林点了点头,徐之南拿起旁边的打火机,点燃了香。黑白照片因为时间太久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了,上面少女笑靥如花,仿佛还停留在永远无忧无虑的青春期中。徐之南看着她,还有旁边她的母亲,忽然就泪湿眼眶。
  怪谁呢?命运么?如果不是一切那么凑巧,也永远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悲剧。
  小林的爸爸在后面补充道,“她的照片,还是当初会考照的呢。一直在说不好看,要重新照......”可惜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
  徐之南给小林和她妈妈上完香,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扶手上摆着一个毛绒娃娃,虽然旧,但还挺干净的。小林的爸爸拉了张摇椅过来,问道,“你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徐之南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播了,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翻到那个台,两人在一片安静中看完了节目,老林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这就是你想说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善,“姑娘,我知道你是那个陈徵的女朋友,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受害者的份上,我今天根本就不会放你进来。怎么?你这是在怪我,不应该把事情揭穿,不应该把真相告诉大家吗?”
  ☆、78|第33章
  第七十八章
  “并不是这个意思。”徐之南将遥控器放下来,转头看向老林,“我知道,安慰的话说再多,对你对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也知道,那件事情带来的伤害,对你远大过对我。我失去的爱人,是男朋友,但......男朋友......总有一天会有人代替他。可是女儿,却永远代替不了。”
  老林听见她这么说,脸上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人也慢慢放松了下来,“那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他的问题让徐之南愣了愣。仔细想来,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不恰当。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开的。老林恨当初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并没有错。人家孩子都已经不在了,不可能让他连最后的恨都不要吧?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的圣父圣母,宽容也要有限度,不可能要人家因为她几句话就把多年的仇恨放下来。也正是因为有了喜怒哀乐,有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才显得他们生而为人的可贵。
  难道要人家,把这些都放下吗?
  徐之南沉默片刻,才慢慢开口,“我并不是想让你原谅陈徵,但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跟你一样,也是受害者。不过他的受害,起因还是在他自己,后来有那样的结局,怪不得谁。”徐之南抬头看向老林,将她跟陈徵的相识娓娓道来,“我跟他认识,还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被老师带着,去做法律援助。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像他这样,因为年纪轻轻就走上歧路的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犯人’吧。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我会看到一群穷凶极恶的人,看到一群为了减刑而故作姿态的人,看到为了早点儿从那个牢笼里面出来、违心地说一些听上去就很恶心的话的人。但......我看到陈徵,才发现他跟我想的有多不一样。”
  她踏进那个小小的房间,看到坐在对面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他的眼睛湛黑又明亮,在黑暗中,好像两盏灯一样点燃了前方。
  他那么单纯,好像刚刚出生的小鹿一样,眼中尽是茫然无措和惊惶。
  徐之南笑了笑,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些年他一直在忏悔,你可能会觉得我说的是假话,是过来骗取你的同情的。但,的确是这样。不仅仅是因为他受到惩罚才心生忏悔,而是他犯下那桩罪孽一开始,他就不安,内心充满了惊惶。”
  在后来给陈徵收拾遗物的时候,徐之南在他的速写本里看到了无数张被涂满黑色墨迹的画。有许多已经看不出轮廓了,然而她还是依稀能够从上面看到命运那张狰狞的脸,正在朝陈徵露出可怖的笑。
  陈徵心思细腻,她甚至不知道,在那些她不曾发现的夜晚,陈徵怎样伴着心痛和后悔入睡的。“人会忏悔,会后悔,往往来讲,是因为受到惩罚,是因为现在的境地是当初的自己一手造成的。与其说是忏悔,倒不如说是在为造成自己这样后悔。但是陈徵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就发现他跟其他几个孩子不一样。”
  “后来我仔细问过,当初对小林那致命一击,是在他在另外的人的教唆下做下的。”将老林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愤恨来,徐之南连忙说道,“我刚才就说了,今天来找你,并不是为了陈徵开脱,也并不是想要你原谅他。死者已矣,原不原谅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想要告诉你,陈徵,并非你想的那样。”
  她刚刚说完,老林便笑了笑,笑容有些冷,“丫头,你告诉我,他不是我想的这样,又是想做什么呢?还不是想我原谅他吗?但是你自己之前也说了,根本不可能啊。”他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好像这些年的恨已经把他的所有情感侵蚀了。
  徐之南被他问得一滞,过了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苦涩地笑了笑,“那你就当成.....一个跟你有着同样遭遇的人,过来跟你谈心吧。”
  她突然想起临走之前从房间里拿出来的资料和剪报,转过身从包包里把它们拿出来,轻轻放到老林面前,“这是当初事情发生之后,媒体做的采访。这些都是我经手过的,都是真的。”老林看了一眼,并没有拿起来,徐之南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又要说我是在骗取你的同情。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人都已经不在了,同情不同情的,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陈徵这些年来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或许跟这个案件的其他人比起来,他算是好的了,但是,每天都要遭受着良心的啃噬,每天被噩梦折磨,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我在帮他做法律援助的时候,找到了那个男孩子的父母,他们......后来又生了一个,当时已经上幼儿园了。陈徵在他们面前忏悔过......”或许是那个新来的孩子让他们渐渐忘记仇恨和伤痛,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发现,一直沉浸在仇恨当中,除了让自己更难受之外,没有其他作用了,他们原谅了陈徵。
  “当时我曾经尝试着找过你们,我也不是要强迫你们原谅,只是觉得作为当事人来讲,你们有权利知道整件事情的后续。但后来,听说......你们家的情况,跟另外那家不太一样,于是也就作罢了。”
  那一家,已经有了新的孩子,来代替曾经的那个,虽然依然是比不了,但能把精力重新投入进去,也是一件好事。而林家,早已经因为女儿的离开,变得家破人亡,连妻子都不在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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