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6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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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柔道:“不是叶昭容传召我么?”
  安生道:“叶昭容与王妃不相熟,传召王妃做什么呢,自然是官家借淑昭容的名头请王妃说话。”顿了顿复又道,“王妃不用担心,官家已经命昭容留在阁中不得现身了,因此王妃出来见了什么人,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是自己不想见官家,这点官家好像并不在乎。现在还能中途折返吗?肃柔心头充斥着莫名的惶恐,湖心的凉殿,四下无人,孤男寡女会见,要是传出去,哪里还能做人。她对安生道:“官家传召,大可当着众人的面,现在这样单独召见……怕是不妥。”
  安生笑起来,“王妃在禁中多年,比小人更懂禁中规矩,小人奉命迎接王妃,实在无权定夺妥或是不妥。王妃,官家已经等候多时,不要让官家继续等下去了,还是请移驾吧!”说着让到一旁,躬身抬手比向那长长的廊桥。
  肃柔无可奈何,朝清辉殿望了眼,见一个穿着竹月常服的身影负手站在邻水的露台上,隔着重重水色,朝她望过来。她知道推诿不过去,终究是要见上一面的,便横下心,踏上了桥堍。
  第87章
  一步步过去,官家的面目也慢慢清晰,大约因为天气阴沉的缘故,他的面色也有些沉郁,见她越走越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殿内。
  肃柔的内心此时除了忐忑,其实更多的是愤恨,恨官家的一时兴起,可能毁了她的名声。自己还没有出阁的时候,真真假假闹出那么多传闻,如今已经嫁了赫连颂,他还在这僻静处召见,要是落了别人的眼,自己就算浑身长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然而不能生气,不能把不悦显露在脸上,还需振作起精神来仔细应对。
  安生引她进入殿内,这清辉殿是凉殿,殿宇正中央竖着一根顶天立地的抱柱,以抱柱为轴心,安装着八面两人高的扇叶。这扇叶用绢制成,上绘青绿山水,一面面大如屏风,夏日帝后和诸娘子在殿内纳凉时,由宫人拖拽中间的轴心,扇叶转动起来凉风四起,那原理,颇有些像孩子们举在手里,呼啸来去的风车。
  因着每个殿宇都有专门侍奉的宫人,肃柔只在刚入宫那时奉命来送过东西,当时小小的人,面对这巨大的扇叶,简直觉得叹为观止。如今多年过去了,这种惊讶并未减少,不过碍于是受官家传召,心里悬着,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件巧夺天工的设计了。
  一眼不能看见官家,就得绕着这庞然的扇叶,一扇一扇寻找。安生早就退到殿外去了,越是这样,越让她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真的与官家有些什么首尾,要这样背着人偷偷见面。
  又是一重山水,透过薄薄的绢面,已经能够窥见其后站立的人影。肃柔停下步子,叫了声官家,“臣妇张氏,给官家请安。”
  扇叶后的人没有挪步,依旧那样站立着,看朦胧之中的她福下去,锦衣华服,身姿纤纤。
  官家终于出了声,说起来吧,”好久未见王妃了,招王妃过来说说话。”
  肃柔说是,这样隔着一层,不必直面,倒让她安心了几分。
  “前阵子赫连上朝,脸上带着伤,我传他问话,才知道你们府上出了点变故。后来又听说那女子怀上了身孕,已经被你接回嗣王府了……”官家的语调里生出一点感慨来,“你比我想象的大度,我本以为你会设法打掉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然后与赫连一刀两断呢,结果竟没有。”
  肃柔沉默了下,知道这回是得拿出些本事来,才能安抚住官家了。毕竟那孩子将来关系重大,官家未必不存疑,她要是演得不够情真意切,演不出那股悲伤欲绝来,是决计哄骗不了官家的。
  外面起风了,能听见风过檐角的呜咽声,在这片浩大的凄怆里,她缓缓道:“若是个普通的歌舞伎,我确实可以无所顾忌地处置,可惜她不是。他们十二年前就认识了,少年情义多珍贵啊,加上那女子很会扮柔弱,扮可怜,介然这人官家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越是同情她,越是宠爱她,我越是不能耐她何。原本丈夫纳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也从来不曾奢望他一生只守着我一个人,可……新婚才一个月就弄出个外室来,说实话,真伤了我的心了。如今上京城中,谁不在背后议论我,分明嫁得很风光,不想自己还没动静,就要去给别人做嫡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官家听了,倒来宽慰她:“你大可不必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就说今日出席寿宴的命妇里,除了长公主,哪个家里没有侍妾?你终归是嗣王正妻,妾室也好,庶子也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
  “可是他们相爱啊。”她语调微颤,“他们之间是有情的,赫连颂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人,其实我能读懂他的眼神,他看向稚娘的时候分明含情脉脉,所以绝不是喝多了,不小心犯的错。一次就有了孩子,我不信,官家信吗?我知道他是在搪塞我,那个稚娘才是他心中所爱,他娶我,不过是需要个出身显贵的正室,来替他支撑门户而已。”
  余下的话,她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显见,自己成了赫连颂的替罪羊,日后有很大可能成全了他们一家子,自己要守着一个空头的嗣王府,当一辈子挂名的王妃。
  她的这番话,有几分印上了官家的猜测,因此在官家看来,多少尚有一点可信度。
  回头想想,自己的不甘,加上肃柔现在的愤恨,将这种阴差阳错后的彷徨扩大了数倍。官家问她:“你后悔吗?”
  她不说话了,倨傲地昂着头,半晌道:“于情来说,我应该后悔,大好的年华浪费在一个骗子身上,不值得。但于理……我不该后悔,只要有我在,稚娘这辈子都当不了正室,永远只能在我之下。”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勇气不能支撑太久,隔着轻薄的纱绢,官家看见她微微晃动了下身子,无力地蹲了下来,“那日他同我说,等孩子落了地要抱给我养,爱屋及乌至此,是打算让我抬举那孩子,好记在我的名下成为嫡长。那将来我的孩子怎么办?官家,我若是真的认下那个孩子,那么下一任的嗣武康王,可是要授予那个孩子了?”
  官家说不会,“尊卑有别,庶子就是庶子,即便记在你名下,生母下贱,也还是庶子。”
  只不过赫连要是当真宠爱那个妾室,则这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大有不同,这点于朝廷来说倒不是坏事。但当所有人都开始期盼那个孩子时,肃柔便显得愈发可怜了。
  他略站了站,还是挪动步子绕过扇面,走到她面前来。本以为她坚毅聪明,总有她应对的办法,可是她抬眼望向他时早就泪流满面,那模样像遭到抛弃的猫儿。官家心口忽然钝痛起来,才知道无论找了眉眼身段多像她的人,终究不是她,终究差了点意思。
  今日诰命们入禁中向皇后拜寿,他站在复道上,看着那些女人走过天街,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用以哄骗自己的替身,顿时像日光下的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克制了再三,知道不该见她,但越是克制越是惦念,这是人的通病。他甚至开始怨恨赫连颂,得到了又不珍惜,自己身为帝王,一再忍让,谁知让出了这样的结局。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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