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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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盼云阿姨笑得欣慰,眼尾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仿佛只是两尾调皮的金鱼游到她的眼角。
  告别时荀卉对着远去的汽车高高地挥手,像儿时每一次和载走盼云阿姨的校车招手一样,她知道她一定看得见。
  晚饭时外公把盼云阿姨送来的茅台开了封,用小酒杯斟着抿了一口,“菊珍要是看见盼云现在过得这么好,一定很高兴。”外婆生前把盼云阿姨视若己出,盼云阿姨最苦的那段日子里外婆也总是掉眼泪。
  荀卉已经习惯外公每天嘴边挂着外婆的名字,满腔思念总要有发泄的口子。
  外公独自陷入回忆里,开始说着没头没尾的话,“要是那天早上我没有去公园下棋就好了。”
  外婆去世时的细节荀卉父母并没有和她过多描述,荀卉乍一听见外公提起感到有些诧异。
  “是不是我没有出门,菊珍就不会走了,”外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苦涩,“她在怨我。”
  “她怨我啊。”外公双手捂住脸,肩膀颤颤。
  荀卉第一次见到平日严肃的外公如此失态,她或许应该同外公解释即便他当时在场外婆也大概无力回天,可外公也不见得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他对外婆的歉疚自她离去后便找到了土壤,悔恨如疯长的藤曼绞住他的喉咙。
  这些天荀卉总能在深夜听见楼下外公隐忍的咳嗽声,他可能在梦里抓住欲走的外婆的手挽留,最后又从冰冷现实里惊醒。
  外公一直都不善言辞,通晓唐诗宋词却从来摘不出一句好诗讨外婆欢心,反而总是说些胡话惹恼外婆,明明相互珍惜的二人却鲜少过上几天和乐日子,外婆常常同荀卉抱怨外公的心口不一,可她也早已习惯几十年如一日地包容体谅外公的寡言。
  只是外公永远没有机会再同外婆亲口说出心底话,如今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句原谅。
  荀卉站起身,像安抚孩童一般顺着外公瘦削的背脊,外公的身体比荀卉记忆中更瘦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架,他身上的毛衣还是外婆给他挑的款式,羊绒的手感很好,颜色也贴合外公的喜好,她能想象到外婆在购买时眯起眼睛一件件毛衣地摸过去,选出最柔软舒适的一款带回家,洗净晒干后又珍重地迭进外公衣柜里的样子。
  荀卉没忍住红了眼眶,“外婆也希望你开心啊,外公。”
  荀卉不擅长安慰,只能酸楚地倾听外公絮叨地讲起他和外婆曾经相处的点滴,直到外公说累了,妥协般回房休息,她才艰难地挪动步子回了房间。
  一直以来她都踩着前人的脚印做着选择,亦步亦趋并没有什么不好,最坏的结果不过从头再来。只是在感情这道题目上,自己敬重的长辈都被判了低分,她忽地有种开放答题的无措,答题卡洋洋洒洒填完一半,她才想起还没有看题干。做或不做,失去或得到,每一个选项背后都有她承受不来的后果,于是她就此裹足不前。
  书桌上燃了一盏蜡烛,烛火摇曳,清新的海洋气息荡在她鼻尖,她却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风雨飘摇,海水冲撞甲板,灌进船舱,身体仿佛被咸腥的海水吞噬,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顾不上看现在是几点,她只知道她要听见祁衍的声音。
  第一遍等待音乐都没有结束,祁衍就接起了电话,“喂?”
  “祁衍,”听到祁衍的声音,荀卉像落难者抓紧海面单薄的木板,濒死之际说不出动听的话,只晓得倾吐最要紧的心声,“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荀卉重复了太多遍,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诉说对谁的想念,直到泪水淌了满脸,声音带着哭腔,她才终于停止,抽噎着将手伸到床头摸索纸巾。
  祁衍或许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击沉,迟迟没有说话。
  荀卉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的慌不择路,她的恐慌是她应当粉饰的沉疴,而不是在激动时恣意掀开的溃烂疮口,她理应扮演一个贴心的女友角色,而不该在电话里歇斯底里。
  荀卉望着墙上烛火投出的影子发呆,灯影里她的身躯像被风吹得扭曲摇摆的山峦,她举起捏着纸巾的手,手背对着烛焰比划着数字,她决定如果数到十祁衍还不说话,她就挂断电话,假装从来没有打过。
  荀卉慢悠悠地比划到二的时候祁衍开口了。
  “我也很想你,我的一天从晚上八点钟开始,从你的问候开始,我每天都期待着接到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声音,想象你的表情,你做什么都可爱,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好像还没有强调过,”祁衍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句话都像落在湿润沙滩的一个脚印,“我很喜欢你,荀卉,我很喜欢你。”
  “我…”荀卉的手僵在空中,裸露在外的皮肤薄薄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惊得,“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他仿佛沿着她的呼吸就能觉察到她的溺水,渡给她氧气和体温,他满足她的一切予取予求,他给她这块浮木套上救生衣。
  “是啊,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祁衍故作无奈地叹气。
  “你好肉麻。”荀卉拖长声调,语气略有嫌弃,但却在擤鼻涕时险些笑出一个鼻涕泡。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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