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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如果你一直提醒自己要忘记什么,偏偏就忘不了什么。
  因为过去的一切都理所当然的美好,以致于之后一切的离弃分别都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偿还。
  往事似一把小锤子,日夜捶击,而忧伤一天天侵蚀。为了填满我荒芜到极点的生活,为了避免到每一夜我抽烟到天明,我收养了一个孩子。
  黑发黑眼黄皮肤,和我血型相同,都是a型,也不知是哪一个华裔抛弃的孩子,似乎是先天心脏有缺陷,被遗弃在福利机构门口,那边的孤儿非常多,他这样身体有治不好的病,又明显不是本地印第安族裔的长相,没人会收养,我看到他明亮的眼睛和微微发青的唇,忽然觉得自己和那孩子一样,被全世界都遗弃和放逐,静静等待死亡,为了这一点,我收养了他。虽然手续很麻烦,毕竟我拿的是工作签证,但是因为公司出具了证明,这孩子又先天有疾病,官员也颇为怜惜,哥伦比亚到底是小国,总有能疏通的地方,到底还是办成了手续。
  我给他起名萧芜。
  萧恪的萧,我想为他生一个孩子都快想疯了,就因为我是男的,我不会生孩子,所以我永远都没有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机会,我们这样相爱,就因为我不会生孩子,所以我就失去了资格。
  荒芜的芜。我的人生无法经营,乱草丛生,却依然苟活着,如同野草一般,一粒种子不小心漂洋过海,于是落地生长,不想以后,不想未来。
  收养他的时候才三岁,却已会清晰的吐字说话,举止谨慎,会怯生生的看大人的脸色,为了他,我戒了烟,改了熬夜的坏习惯,陪他三餐准时,每天散步,带他去医疗机构检查心脏,教他认汉字,说中国话,夜晚揽着他讲故事,白天亲手为他做饭,请了个当地保姆照顾他。
  即使是这样,他到底没有过完他的六岁生日,他的生命是这样短暂,他陪我度过最苦闷心碎的日子,我已习惯夜里有个热烘烘的头拱着我的身体,小脚丫蹬在我的肚子上,细软的呼吸有规律地吹在我的脖子,他却匆匆告别了我,重新将我扔回冰冷孤寂的人生。
  我很伤心,虽然他的心脏缺陷注定了他本来就不能长命,我已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他每一天都欢笑快乐,但是,他走的时候,我还是深深的感觉到了心碎,你看,萧恪的母亲没有说错,我这人亲人缘淡薄,犯天孤,性情凉薄,亲近不得。
  所以天命我这般孤独,像萧恪这样整个人如同太阳一样的人,给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带来温暖,叫我怎么不贪恋他?
  因为难过,所以我一直没有和同事说起萧芜死去的消息,执着着不去注销他的身份证件。他们都知道我收养了个孩子,时不时还问我孩子怎么样了,我搪塞过去了。天知道我多么想回家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那可爱的孩子,小短腿欢快地从屋里噔噔噔跑出来,然后仰着小脸拖长了声音奶声奶气地叫我:“你——回——来——啦。”
  然后我就抱起他软软的小身体,问他:“今天乖不乖啊?”
  他就会大笑着将热乎乎的头靠在我的颈窝,大声叫:“乖~”
  每次想起这些我就想落泪。
  工程竣工,合约完毕那天,我领了丰厚的最后一笔奖金,看着自己存折上丰厚的数字,我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来哥伦比亚这些年,我收养了孩子,却又失去了他,我把我最宝贵的记忆和情感深深埋藏,最后除了钱,一无所获,准确来说,我这一辈子,两手空空。
  因为迷惑,在同事们陆陆续续都回国以后,我依然徘徊着,不想回国,因为一回国就意味着那些回忆铺天盖地的回归,我怕,怕极了。
  工作签证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我一个人去旅行了,因为这些年忙于照顾孩子和工程,其实这个国家我并没有怎么观光过。进入雨季后一直大雨滂沱,我心情抑郁,依然买了车票出行,并没有刻意选旅游景点,随意而行。
  当地有个寺庙,寺庙里头供着羽蛇神,据说很灵,我拜了拜,从前我从来不信这些虚无的东西,我没有信仰,没有归宿,死后大概就会完全化为虚无,但是那天我入乡随俗拜了拜那神像的时候,正想着孩童时候没有责任没有义务无忧无虑的时光,说了一句:“如能回到儿时便好了。”
  我如果知道那神像居然懂外语,我一定不会嘴贱。
  下山的时候我便遇到了山洪,山体滑坡,陷入冰冷的水中的时候,我唯一的想法是,好想再见萧恪一面,好希望好希望能和他再有一世的缘分。
  醒来的时候我在岸边,衣服想必被大水冲走,因为我小手小脚,个头不过到人半身,衣服挂不住。
  我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第2章
  这简直是荒唐,我是想到儿时,但是我想回到的是那个高堂俱在,良友在侧,最幸福最不需要考虑未来的儿时,不是现在这样,仿佛初生的孩子,□□裸看着兵荒马乱,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身份。
  救灾的军人将我送回了公寓,我装作受了惊吓,说话含糊不清,谎称父亲带我出去旅游失踪,政府那边联系了我的同事暂时照顾我,等待“我父亲”的下落。
  同为中国人的同事刘强还没有来得及回国,接到通知的时候赶过来很是惊诧,理所当然的把我当成了我收养的孩子,好在我一向孤僻,和同事不太来往,他们都没有见过萧芜。
  三天后他们在玛格达莱纳河下游找到了我的衣服和包包里头的证件钱包,这次洪灾死亡失踪数百人无法统计,280万人无家可归,而我也成为了那些失踪数字中的一个。
  刘强想带我去他公寓住,我不肯,一离开房子就装着大哭,他没办法,看我能自己煮饭照顾自己,没办法,只好也在房子里住了下来,但是他的签证时间也快到了,我知道他还想着回去和妻子儿女团聚,心里十分着急。
  刘强和公司的人事部门的职员不断问我是否知道国内有什么认识的亲人?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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