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 第28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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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找了个影视城一样的地方取景,叫ouarzazate(我好像拼错了),离城区挺远的,到处都是棕榈树和黄土,那些房子修得像宫殿一样,颜色像金字塔,里面有高墙,高柱子,画的全是壁画。我也没看过剧本,不知道他们要讲什么故事,从造型单子来看,好像是****人寻宝?主角都成天灰头土脸的。
  我们睡在帐篷里,没有米饭可吃,每天都是辣椒酱和烤饼,演员每天都能洗澡,我们妆发组一周洗一次。
  我以为在非洲会有狮子追着我跑,所以害怕,但现在没有,我还是想给你发邮件。那些片子里的大草原在哪里呢?是我来的这个非洲吗?现在应该是雨季吧,草长得有我腰高,羚羊在里面跳,河道里发大水,角马过河,把它踩垮。还有猴面包树,它的树干应该是甜的吧?想想就好饿。
  要超时了,这边网吧好贵!我打字也太慢了,删删改改,觉得自己说的都挺没意思的。你会看到吗?今天就这样吧。
  希望你一切都好。
  当天晚上杨剪就梦到了角马过河,大地的震颤从脚底直通心脏,还梦到如李白描述般的海滨城镇,梦到博尔特扣篮,梦到坠毁在沙漠里的老式飞机。他自己就是飞行员,爆炸时的灼烧感模拟得也像真的,他被挖出来抬到担架上,灵魂蒸腾而起,他看见自己的烧焦的身体化成黑水,渗透帆布流上砂砾,瞬间就烫干了,发出嘶嘶碎响一如毒蛇吐信。
  醒来他想起那本书,《英国病人》。他疲惫得就像瘫在床上被汉娜照顾了数月之久奥尔马西。梦又是从哪儿来的,书,邮件,自己的大脑。杨剪没空去琢磨,几天后他的账户收入一笔账款,他的一项设计已经投入生产,这笔钱就是从预订商那儿打过来的,虽然钱不多,订量不大,但也足够让杨剪投入全部精力了。
  有了第一,人往往就会去等第二,这是一种自然产生的期盼。但杨剪没有,他把第一封邮件删了,至于第二封,他希望李白别给他发。
  因为发来之后,无论经过怎样的考虑,他知道自己还是会点开。
  那次点开得有点晚了,在邮件到达十多个小时之后,因为之前这段时间杨剪连轴转得焦头烂额,终于能喘口气了,眼睛再不闭上就要瞎了,他读到这段文字——
  时间:2007年7月19日(星期四)15:41
  好巧啊,这次也是星期四,以后我就继续周四给你发邮件吧!保持一个传统也挺好的。以后不用再跑去城里了,一个同事愿意借我笔记本电脑,虽然我跟她不是很熟……借一次算一次吧!等她不愿意了我再去网吧。
  我们这边现在是早上快八点,通宵拍了一场夜戏,十几条,我们得不停上去给演员补妆,现在能休息到下午两点。上次我说错了,他们拍的不是寻宝片,是爱情片,昨天那场戏就是一直在月亮下亲嘴。我一会儿就要去睡觉了,哥,你这段时间睡得怎么样?我每天躺在地铺上都不停打喷嚏,好像是因为沙子吧,我的鼻子都掉了层皮。有一次我睡不着偷偷给自己化妆,画得跟埃及艳后似的,卸妆水简直要把我鼻子疼掉了。
  每天都很热,北京也到最热的时候了,你记得买西瓜吃,不要天天吃川菜,有空就给自己煮点绿豆汤,一把豆子煮一大锅就够了,那样稀的才能解渴。在剧组很少能吃到水果,矿泉水倒是随便喝,这边的矿泉水都带气,同事说叫苏打,味道还不如不带气的好。
  对了,那个灯灯,你还记得吗?就是找了个大款成天环游世界的那个,我刚刚查qq才看见他又开始旅游了!这次居然还要来摩洛哥,计划是九月份,照这个进度到时候我们戏还没拍完一半,说不定能见上一面?他说他想来找我,但要看老板的意思。哇噻,他管天天上床的人叫老板!其实见不见无所谓,上班的时候他特别烦人,我们也不能算是朋友,就是熟人吧,我在这边也没交什么朋友,熟人都很少,你以前和我说过,交点朋友吧,至少一个两个是要有的,但我现在没有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你一直知道,只不过看心情承认。
  我的确每天都会想你,很忙的时候,很闲的时候……不说了,你不要因为看到这个就拉黑我!我也快把电脑还给人家了,真想知道上次的邮件你看没看,这次的呢?我当然希望你看,但想到你看过了又会特别紧张……
  最后教你个单词吧!应该是短语,我跟剧组里一个埃塞俄比亚人学的,我用英语和他说意思,他告诉我他们母语里怎么说怎么写。看好了,ewedihalehu,和英语发音规则不一样,面对面见到了才能教你读吧!那得等我回国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这边星空很低很清楚有一天凌晨还有流星,我许愿了!
  希望你一切都好!
  在那天动荡又疲乏的浅度睡眠中,杨剪梦到了流星。还梦到西瓜在夜奔中被自己踩碎,绿豆藤爬满中关村的高楼,护城河里的水咕嘟嘟冒着二氧化碳,艳后站在旋转的银河下,对自己伸出双手。醒来腰酸背痛,毫无休息效果的劣质睡眠常有,但达到这种程度的,只能让杨剪想起百无聊赖的高中时代,基本上每天放学之后,他不走,也不给值日生帮忙,就坐在最后排的窗台上睡觉,硬板鞋踩在窗棱上,膝盖和肩膀抵着玻璃,灰尘味的窗帘把他挡着,谁也别去打扰。
  这着实不是一种省力的打盹姿势,要维持平衡也不是人人都能行,但杨剪就是喜欢。再睁眼已是斜阳晚照,头很疼,值日生正在收尾,他会跳下窗台活动睡得僵疼的筋骨,拎上书包离开。总有人跟在后面,好多个女生,男生也有,校园里人少了,他们害怕校门外那条小胡同里拦人要钱的职高混混,但他们都知道,杨剪不怕。
  好像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杨剪?他不反过来找混混要钱就不错了!
  这让杨剪此时此刻想起来都觉得委屈,毕竟是从没做过的事。更让他委屈的是先前梦见的那些乱七八糟,怎么李白在邮件里提到什么,自己就在梦里看到什么,这颗大脑对那短短几段文字可真是忠心耿耿!这种事情不是奇怪,简直是困扰了,他开始时不时吃片安眠药,好让自己的脑子在身体休息时也安安分分地静一静,怕耽误事,又在该起床的时间段每隔五分钟定一个闹钟,吵得同住的无框眼镜动不动抱怨,说自己要神经衰弱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一分钟供人耽搁,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样。有几个需求方都对他们的产品有兴趣,但不是人人都愿意冒险赌上一把,事先提供预定金。生产投资不够,产量就上不去,那扩大市场跟生产规模就成了难题,无框眼镜常说他跟杨剪就是黑白双侠,空降武林,空乏一身武功,却穷得叮当响。
  杨剪笑,你说得对,他冲合伙人点头。心里想了很多。要是慢慢积累,图一个细水长流厚积薄发也未尝不可,但对于杨剪来说,这一切慢了,也就会完全失去意义,他的合伙人同样想早早发财,衣锦还乡照顾卧病的双亲,于是他们照旧要奔忙,发愁,钻到任何可能的地方想去捞一个机会,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们没产品没专利一无所有的时候。
  第38章 我的挚爱
  奔忙发愁的间隙,杨剪在一趟赶往昌平新科技园区的班车上翻着资料突发奇想,给曾经在同一个辩论社团的同学打了个电话。
  只能怪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翻到了一个单词,也有可能是短语,蓝色圆珠笔描了好几遍,纸都要描透了。
  那同学是学小语种的,对阿非罗-亚细亚语系兴趣浓厚,现如今研究生也在读相关专业。她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寒暄几句后,杨剪直接问道:“埃塞俄比亚语你了解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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